柠条花开
作者:许江
又到了柠条花开的季节。四月中旬,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应朋友之约到城郊的小山上看柠条花。那一蔟蔟的柠条,牵着手似的连成一片,在夕阳的映照下,幻化为一道美丽的风景。小小的叶片绿中泛灰,忘情地相互亲吻或抚摸着,正在绽放的花朵金黄艳丽,像一个个铃铛挂满了枝条,在春风中不停地摇曳,大概是欢迎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吧。朋友们忙着拍照留念,我却注目凝神,陷入了沉甸甸地回忆之中。
我和柠条有着扯不断的情缘。上世纪50年代,那时还是五、六岁的孩子,一到阴雨天就被父亲领着去种柠条,现在一个甲子已过,那些柠条虽历经沧桑疏于管护,却仍然顽强的生长着。到了70年代中期,在县上组织的造林大会战中,我曾领着“五七”小学的学生们到烟墩山上种柠条,算来也近半个世纪了,那整片的柠条林,一定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了。
我的家乡几辈人都有种植柠条的传统,乡亲们把不宜载种乔木树种的山坡或沟岔地,都要种上一些柠条,虽然是零星地块,但也增添了一片片新绿。他们对保持水土防风固沙等知识知之不多,更没有环境保护生态建设的理念,只是珍惜土地热爱树木的一种朴素意识而已。大面积种植柠条,还是在生产队时期,每遇阴雨天,年近古稀的二叔便领着十几个少男靓女,挨着山头种柠条,经过四、五年的奋战,山洪明显的减少了,泥沙也冲不到庄稼地里了。
柠条的枝叶和种子营养丰富,粗蛋白的含量和可消化率非常高,冬春放牧时,柠条便成了羊子喜欢吃的一种饲草,但这种掠夺式的采食损害极大。封山禁牧后,人们利用 科技 手段,把这种非粮型原料和粮食型原料制作成复合型的有机饲料,更有营养价值,又成了羊子很好的饲料,很受养羊大户的青睐。
柠条一般长到七、八年,植株已开始衰老,在地冻后应将地面的柠条全部割掉,以利从根部生长出新的枝条来,称之为“平茬”。割掉的枝条就成了很好的柴火,含油脂不忌干湿,点燃时还能发出辟辟啪啪的响声,做饭的时候,用一根小木杈添入灶口,虽然扎手,但是很赶锅。现在条件好了,农村也用上了煤气灶或电磁炉,但我仍然忘不了柠条作为燃料的日子。柠条的根生有根瘤菌,有肥土壮地的作用,枝叶含有大量的氮素,是沤制绿肥的好原料。在农业学大寨的年月,为了解决肥料不足的问题,我们生产队把柠条粉碎后和粪便及其它腐植物拌在一块沤制,肥效极高。公社党委还召开现场会,推广了这个经验。
老家的人都说柠条是“三料”(饲料、燃料、肥料)植物,其实它浑身都是宝,花儿还是非常好的蜜源。每到柠条花开放的季节,便招引来很多外地的养蜂人,无数只嗡嗡的蜜蜂,从这里飞向那里,从这朵飞向那朵,为酿出甜甜的蜜而不停的忙碌,真是“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柠条花谢了,变成了柠条荚,柠条荚变成了褐红色,柠条籽也就成熟了。那时老人和孩子就成了采摘的主力军,除了留足再种植的种子,其余的都卖到供销社去,换回来些许煤油火柴钱。遗憾的是后来松柏等长青树木成为造林的主要树种,人们种植柠条的积极性渐渐的减退了,自然也就很少有人去采摘种子了。
前年,我到县林木种子站欲购一些柠条种子回老家种植,他们说好几年就断货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种植的柠条已进入了衰老期,现在又不大面积种植了,靠自生自繁也不是个办法,若干年后,是不是也要成为濒危植物呢,让人有一股深深的忧思。
回来的路上,我思绪联翩,感慨良多。迁居县城已经30年了,柠条早已远离了视野,但柠条花却一直开放在记忆之中。这些年,我看过洛阳的牡丹花,看过汉中的油菜花,也看过青藏高原的格桑花,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各种各样的花,但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看什么花,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家乡的柠条花。
啊!柠条花名不见经传,在百花园中没有一席之地,开在山野沙漠,没人管护打理,普普通通,实实在在,难登大雅之堂,不入骚客之眼。但它仍然生生不息,年年开放,既不骄矜,更不自卑,永远有着不屈的风骨,有着坚强的品格,有着不懈的追求,有着赤热的梦想,更有着其它花卉不可企及的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