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冬天,我和母亲悄悄离开上海,转道香港、沈阳,到达北京,并在那里定居。这时新中国刚成立,廖承志舅舅有让我们去苏联留学的动机,于是我和夏衍、廖梦醒的子女分头找教师抓紧补习功课,为出国做准备。这样,回到上海我与小马重又联络上了。按当时的习惯,也到了该考虑婚嫁的时候。好在我们两家隔邻而居多年,相互都是知根知底的,因此母亲和小马的父母都赞成我们今后的婚姻。母亲还表示她挺喜欢小马,要把她当作自己女儿看待。就这样,我们就趁机明确关系——订了婚。婚礼我们正在补习功课之际,廖承志又传来新的意见:让我们在国内读书。这样,我们得马上返回北京去考大学。由于已经订婚,又征得双方大人的同意,索性让小马也一起到北京去读书。这样,我们双双到了北京,小马继续读她的高中,我考进了辅仁大学,读的是社会学。那时母亲已是国务院副秘书长,住在机关宿舍里。这是当年满清贵族住的地方,有一进进富丽堂皇的四合院,母亲和另三位副秘书长同住一个四合院,各人分得其中一大间。母亲一个人在那里的生活极其简单,除了早点自己解决,午、晚两餐都在食堂打饭。请了位女佣料理家务,但她也是“上班制”,过8小时才能来干活。我俩到了北京,也参与进这种简单的生活方法,只是将大房间做了些调整,当中挂个布帘,算是两间,母亲与小马住“一间”,我住另“一间”。令我至今难忘的是刚到北京时,母亲招待我们的那顿早餐。清早起来,她到伙房打一壶开水,将几个鸡蛋洗净,扔进水壶,开始“煮”;同时在炉子上烤馒头片。待馒头片烤香,又从壶中捞出鸡蛋来,每人分一、两个,就着馒头片吃。试想,一壶开水能有多少热量?因此这泡出来的鸡蛋,蛋黄倒像熟了,而蛋白仍跟鼻涕一般,透明地直往下淌。至于滋味更说不得了,反正怪怪的,分不清是香是腥。好在半年后,我们买了大石作的房子,这样的日子才告结束。有了自己的房子,母亲看看我俩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就张罗着要为我们完婚,为此小马父母也双双从上海赶来。结婚的准备完全“革命化”:买了一只衣柜放置衣物,又从上海运来旧铁架子的棕绷床,再有建人叔叔和顾均正夫妇合送的一只茶几和一只吊灯,这就是新房里的陈设。也不举行什么仪式,到民政部门领张结婚证书,用自己的相机拍了几张黑白照片,然后两亲家一道在家里吃了一顿较丰盛的饭。这结婚的过程就算完成了。这之前,岳母要为我们的婚事增添些喜气,特意在大栅栏绒线铺买了几朵红绒花,让我们这对新郎新娘佩戴起来。可我那时也已经满脑子新思想,将这玩意视之为“四旧”(按“文革”时的说法),趁她老人家不防,甩手扔进了炉灶,转眼就化作了烟尘,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啥也没说。岳父对北京的风味小吃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自个儿出去,总到大栅栏的门框胡同吃“馅饼周”的羊肉锅饼和杂豆粥,他夸这家店的饼皮薄而馅多。有时还顺便带回同是那个胡同的“酱羊肉”给大家***尝。我们有时也陪着他一道出去,吃“都一处”的三鲜烧麦,喝信远斋的酸梅汤。不久我和小马的学习生活发生了变化。一是她高中毕业,考进了北大俄罗斯文学系。再是全国大学院系调整,我就读的辅仁大学取消,学生被分流出去。按我本人意愿想去清华,读我自小就迷恋的无线电专业。但我是调干生,组织上却要我去北大的物理系,理由是无线电与物理是相通的。之后才知道,这个系正另筹建一个系属于绝密单位,对外只叫代号“五四六信箱”(后来公开了,称“技术物理系”)。原来那时我们国家已在为研制“两弹”培养人才,为此北大、清华都设了这种系科,不过我去时,“技物系”的大楼刚刚落成,还是个空壳壳。就在这样的条件下,朱光亚和虞福春两位教授带领我们一边学习,一边干了起来。除了朱、虞两位教授,还有张至善和吴季兰(他们都是我的入党介绍人)。随后又陆续调进来一些人,都是这方面的尖子,其中就有后来当了北大校长的陈佳洱(当时他还只是个助教)。现中科院院士何祚庥的夫人庆成瑞,那时刚从苏联留学回来,也调入我们这个系。因为一切都是白手起家,因此我那时的具体工作,是在张至善同志领导之下制作实验室的仪器和各种设备。因为外国绝对禁止向我们出口这类器材,我们只有自力更生一条路。为了完成任务,有时我得拿了二机部的介绍信到处跑,寻觅稀缺的材料。好在无论到哪里,也不管多高的保密级别,都能够敞开仓库大门,任凭我随意挑选,要啥给啥,决无二话。当时还曾听到一个传闻,说是钱三强教授有意调我去他主持的物理研究所。协商结果,本单位不予放行。要不然,我今后将是另一条生活道路了。北大之所以不肯让我走,大概与我当时的表现有关。我在前面说过,奇怪得很,到了北方之后,那一直折磨我的哮喘竟然无形中消失了。又正值青春年华,心里满怀革命理想,干劲十足,受到领导和同事的好评,并被吸收入党,那是1956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