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真是一段好时光啊!
合身的小洋装系着腰带,得体的西装服帖笔挺,就是旧时富家小姐和公子哥登对的模样。安欣和欧阳懿互相叫着“darling”,好一对神仙眷侣。
看着姐姐和留洋归来的姐夫琴瑟和鸣,安杰打心眼里瞧不上没文化的“乡巴佬”江德福。
2
那时候,小妹对姐姐是羡慕和崇拜!
因为:听闻安杰参加“军官”舞会,大嫂只会两眼放光~这可是摆脱“资本家”身份的好机会;
因为:当安杰在电话里对江德福不冷不热时,大哥只会呵斥安杰没礼貌,赞赏江团长前途无量。
只有安欣关心安杰从舞会回来脚崴了;只有安欣帮忙分析:是在意江德福这个人,还是享受团长带来的面子;只有安欣,在小妹生气江德福离过婚时,客观地评价个人品行,并主动摸清江德福有没有孩子……
3
欧阳懿从外地调回青岛,下了火车就问安欣:为什么没人来接自己。听闻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江团长”身上,他特别不服气地设了个鸿门宴,请江德福吃西餐。不料,江德福反客为主,将了他一军。欧阳懿落了个“老欧”的称号。
书生意气、口无遮拦的丈夫;趋炎附势、看人下菜的哥嫂;任性妄为、娇气矫情的小妹……现在又多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粗人妹夫”。
岁月静好的背后,是安欣润物细无声的周旋和成全。更可贵的是,她给足了所有人面子,却没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丝戾气和委屈。她似乎能容纳下所有,然后转化成一缕缕春风,吹向身边每一个人。
1
安欣一直住在娘家。欧阳懿被打成右派,发落到小黑山岛,安欣毅然陪着他举家搬离。
从此,欧阳懿出海劳作,安欣压着面条。原本光鲜亮丽的两个人,每天粗麻布衣、蓬头垢面、埋头苦干。
生活里再没有诗和红酒,意气风发的欧阳懿变得卑躬屈膝、唯唯诺诺。安欣像个母亲一样,安抚着受伤、失落的丈夫。
她主动远离了哥哥和妹妹。桌子上的照片寄托了她压在心底、对家人的思念。或许,为了维护丈夫仅剩的清高和自尊;或许,怕给妹妹带去不好的影响……近在咫尺,安欣却从未主动去寻求江司令的庇护。
而她日日挂念的家人们呢?
2
安杰早就知道姐姐落难,且在丈夫的辖区,却没透露出一点风声。照样喝着咖啡,脸上没有一丝为姐姐担忧的愁容。
江德福视察工作时,偶然发现了安欣的现状。在丈夫的训斥劝说之下,安杰才去探望了姐姐一家,并偷偷留下一笔钱。
欧阳懿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身上的衣服都是污渍。安欣兴奋地跑来喊他回家,他头也不回地大声说:“我不想见她。”
3
安泰为了女儿的前途,唯一一次登上海岛,来到江德福家恭恭敬敬地探亲。对在不远处黑山岛受苦受难的大妹妹一家,只字未提。
安泰不提,安杰也不提,她只是背后埋怨哥嫂一家太势利。她完全可以拉着哥哥私底下谈论一下安欣的近况。落魄的安欣是多么需要亲人的安慰啊!
显然,安杰不够心疼姐姐。一开始她自己都怕被牵连,她气愤哥哥对姐姐不闻不问。可真要她带着哥哥,再次亲自看望姐姐一次,她也是不愿意的。
4
把年幼的孩子托付在邻居家,暂别仍在劳动改造的丈夫。安欣来到海岛,照顾怀了双胞胎的安杰。
安杰的小姑子德华说:“她大姨,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安欣淡然一笑:“我怎样了。”
在小妹家里,安欣热情地招呼来做客的葛老师,给她倒茶,还用“您”称呼。
葛老师在安杰面前赞美安欣:优雅大方,举手投足有大家风范。
“大户人家的佣人才这么说这么做。”安杰无所顾忌,满脸的不屑。
安欣不小心听到了,偷偷躲在厨房掉眼泪。
经历了生活巨变,尝遍了人情冷暖,小妹扎心的话,依然没有压垮坚韧的安欣。她只是回想往日姐妹情深、相伴成长的种种,黯然伤神。
1
欧阳懿终于平反了,他带着妻儿到江德福家辞行,同时也是感谢“江司令”多年的接济和照拂。
海上捕鱼那么多年,工友们只会叫他“老欧”。他已习惯了谨小慎微的状态。
酒过三巡,说到动情处,欧阳懿不禁大声恸哭:“我是欧阳懿呀!我是欧阳懿呀!”
安欣难得大声地说了一句话:“我叫你老欧,行了吧。”
——安欣知道,丈夫骨子里的孤傲从未改变,这过于失态的样子他日后必定懊悔。与其别人去戳丈夫的痛点,不如自己结束丈夫的难堪。
果然,欧阳懿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到极点:你也瞧不起我了吗……
安欣掩面落泪,无声哽咽。生活的苦难终于翻过这一篇了!
2
步入暮年的欧阳懿,放下心里的芥蒂,跟很多事情和解了。他随意地称呼江德福“老江”,没有最初的藐视,也没有后来的卑微。
一群人重回海岛,曾经的“臭老九”欧阳懿反而最有存在感。岛上的渔民敲锣打鼓、拉着横幅,欢迎“欧阳老师”回来。曾经的江司令、王政委阵阵失落、连连嗤鼻。
这是自己经受磨练的地方,安欣看着熟悉的大海,不由地感慨道:“这里太美了,远看碧海蓝天,近看袅袅炊烟!”安杰错愕片刻,哈哈大笑。无形中,两姐妹已渐行渐远。
3
改革开放的浪潮,一浪接一浪。满腹诗书的欧阳懿紧跟时代步伐,炒股、上网冲浪……又找到用武之地。
他穿着polo衫,还把领子竖起来,像个精神抖擞的老绅士。江德福也学着他戴小礼帽。安杰还把自己的私房钱偷偷拿出来,拜托他去股市翻一翻。阶级划分已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淡化。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冲风雨***舟的妻子大声嚷嚷——坚持把红颜网友称为“知己”,拒不承认“网恋”。虽然“网恋”最后不了了之……
亚宁问:跟我姨父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是不是很有意思。
安欣轻轻一笑,点头:“有意思,特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