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父亲的最后十天
二零一七年五月十六日中午十二点，我正在桌边看书。彼时正是初夏，空气中弥漫着夏风的清新和微润。可不知怎么，我的心里涌起了一丝丝不安。这时，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我微微涣散的思绪。一看来电，是妹妹的。之前心里被我压下的一丝不安又冒出头来，我拿起手机，接通电话道:“贵秀，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心里的不安更是越来越大，我期待着妹妹只是闲来无事想念我了才给我打的这通电话，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告诉我一个不好的事实:父亲生病了。我的心猛然一颤，父亲今年已九十有七了，近几年身体已是每况愈下，可千万不能出了什么事啊。我赶忙询问妹妹父亲的身体情况，得到的回答让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拧了起来。父亲可能不行了。这些年来因为很多原因，让我没法在父亲身旁服侍照顾他老人家，结果现在却……思及此，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看望父亲。
我的父母亲只生育了我和妹妹兄妹二人，妹妹远嫁成都平原，我母亲由因身体不好，早些年就离开了我们，爸爸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二零零一年我和我妻子准备外出务工，如果让爸爸一个人留在老家，我们不放心，和妹妹商量，让爸爸到她家去住，我负担他的全部生活费和看病等一切费用，妹妹负责照顾爸爸的生活起居等，妹妹，妹夫他们全家人都同意，当时妹妹就接爸爸到她家去了，由于我儿子，儿婿和女儿早就在外面打工，现在我和我老婆也要出去，家里的房子没人住了，就成了真正的空巢，一直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老家的房子已由空巢变成了危巢，通过零八年5，12汶川大地震的洗劫，目前已经完全不能住人了，平时回去看望爸爸都是直接到成都妹妹家去，偶尔回老家去看一下房子。
? 接完妹妹电话，我赶紧在手机上开始查询订飞机票，可是飞机票没有当天的票了，而且只有三四天后的票，我又查询火车票，火车要也是要提前预定，最近三四天的票都已经卖完了，没办法，我又去买长途气车票，还好长途大巴车有第二天的票，十八号从厦门上车，十九号下午就可以到成都，一天一夜二十四小时就到成都了，要想早日赶回去，目前只有座大巴是最快的了，虽然小孙女再三不情愿座大巴车，经过再三做她的思想工作，最终她还是服从了，我订好车票后，就赶紧到办公室去请假，说明情况后很快就批下来了，我自己的假批了后又立马去给我老婆请假，然后又倒学校去给小孙女请假，大孙女在读高中，学习任务重不能担务，只好留她一人在校读书，不能回去，大孙女虽然在读高中了，但她必竞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留她一个人在这边我们也不放心，我又赶紧打电话叫她外婆来照顾她一段时间，还好，她外婆接到电话后就立克动身，从漳平包车两个多小时就来到了厦门，整个下午我马不停踢地做完这些事后，又连夜收拾行理，准备好每个人的换洗衣服和随身用品，第二天一早就急匆匆上车往家赶。
? 一路上，我无心观赏沿途的美好风光，只盼着司机把车子开得更快一些，希望能尽快早一些到达终点，经过一天一夜的飞奔，十八号下午终于到达了成都，长途大巴车到达成都五块石北门车站，我第一个下车，快速找到自己的行理，带着一家人急忙的出了车站，一出车站大门，我一眼就看见儿子的车子早已等候在那里了，我们一行赶紧上车直往新都军吨我妹妹家中赶去。
到了妹妹家，我顾不得招呼其他人，直奔爸爸住的房间，把爸爸从床上扶起来坐着，我坐在床沿把爸爸抱在怀里，大声地说，爸爸，我是你儿子，带着你儿媳，孙子，孙媳和重孙女们，一起回来看你来了，爸爸用他那无力的手在我脸上，身上到处一遍遍地摸着，他的手是冰凉的，粗糙的，但我内心的感觉却是温暖的，舒畅的，他的嘴里艰难的发出微弱的声音不停的说着，我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但我能感觉得到，他说的一定是:你们在外面都好吗，两个重孙子都很乖吧，只要你们大家人都好，我就放心了，我说:我们都好，你的孙子，孙女，重孙子们大家都很好，你放心吧，你要好好保养好自己的身体，我们一家人都回来看你来了，你一定要活到一百二十岁。我看见爸爸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我叫小孙女到床前来牵他祖父的手，爸爸拉着他重孙女的手，把她从头到足摸了个遍，嘴里还是在不停的说着什么，我知道他说的一定是，我们文家子孙发达，世代昌盛，请菩萨保佑我的宝贝子孙们永远平安，永远幸福，我们文家永远兴旺发达，后继有人。因为我以前每次回来，他对我们说的都是这些话，这次他虽然说话已经说不清楚了，但我知道他说的也一定是和以前一样的话，
我爸爸从八十多岁开始，他的视力和听力就始逐渐下降，一年比一年差，到最后眼晴完全失明，听力完全丧失，最近这几年我们回来看他，都要用很大的声音跟他说话，他免强能听到一点点，每句话我们要重复说很多遍他才能听清楚，他看不见就用手来摸我们，我知道，虽然他眼晴看不见，耳朵听不清，但他的心里是十分清醒和明白的，所以每次我们回来着他，他都习贯用手在我们身上摸，把我们当成三岁孩子一样的抚摸，我们也都像儿童一样让他摸我们的头，摸我们的脸和手臂，让他老人家慢慢的摸个遍，摸个够，我知道，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对孙子们的最深最依依不舍的爱的表达。
我们一家人守在父亲床前一个多小时，这时己经是下午六点钟了，妹妹叫我们去吃饭，说你们坐了那么久的车，早就饿了吧，赶快来吃饭，这时我才想起，今天在车上早饭午饭都没有吃，现在肚子确实己经很饿了，饭桌上，妹妹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妹妹，妹夫把美味的菜都推到我们面前，要我们多吃点，可是我吃了几口，就感觉饱了似的，怎么也吃不下去，我匆匆吃完饭就又来到父亲床前，给他老人家兑了一杯牛奶，把父亲扶起来座着，用勺子给他喂，可他只喝了几口就不喝了，我再三把牛奶喂到他嘴里，他就是不喝，他用手把牛奶推开，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要了，没办法，我只好扶他睡下。
? 我父亲从两千零一年来到妹妹家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十多年来一直是我妹妹，妹夫在照管他的生活起居，这些年虽然父亲身体一直很好，直到最近，他的生活起居都还能够自理，可是，这么多年来妹妹每天要给他洗衣煮饭，给他烧茶递水，照顾他的一切，一直都很幸苦，这次我回来要亲自来照顾爸爸，要好好尽一下我这个当儿子的孝子之责。现在服侍爸爸的事，就由我和我爱人一起来承担
? 晚上我在爸爸床前放把椅子，我坐在椅子上陪着爸爸睡觉，一晚上他要醒好几次，他每次醒来，我都要把他抱起来，扶他到马桶上座着解手，解完大手后要用卫生纸给他擦屁股，然后帮他穿好裤子，抱他到床上去睡觉，每个晚上要这样反复好几次，爸爸年轻的时候身体很好，体重有一百五六十斤，可现在，他的全身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他现在大概只有六七十斤重，我把他抱起来一点都不费为气，每当我抱着爸爸的时候，我的心无比的痛，回想人这一生一世，真的是太让人伤感了，为什么人在年轻的时候那么英武能干，一旦老了就变成这样的无能为力呢？为什么人不能长生不老，最终都要离开这个世界呢？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老药该有多好啊，一晚上我没有一点睡意，思来想去，不知不觉天己大亮，
? 爸爸的身体极度衰弱，他喉咙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水都难以淹下，我们轮流着守候在他床前，每天用热毛巾擦洗他的身体，衣服和床单每天给他换洗一次，在后来的几天里，他的神志越来越不太清醒了，有时候他用手去扣自己的屁眼，把大便弄得满手都是，我们发现后立马用热水给他洗手，给他擦洗身体，这样的事一天都要处理一两次，人家说，人一出生由婴儿慢慢长大成人，最后老了又要慢慢变成婴儿一样回到原点，通过这次护理九十七岁高龄的父亲，我才真正体会到当初父母亲把我们从婴儿一点一点地哺养成人的艰辛和不易，父母亲把我们从0岁哺养到十八发，所花费的心血和精力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他们为我们负出的艰辛真的难以想像，而我们现在服侍年老的父母亲所花费的心血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和父母亲对我们的负出相比，简直是微乎其微，所以我一定要克服一切困难，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服侍好父亲，要好好陪他走完人生最后的里程。
爸爸病重的消息传开后，在老家的亲人，和居住在成都，绵阳的亲戚朋友们都相继前来看望他老人家，尽管爸爸好多天都没有吃饭，只是喝点牛奶和白水，身体十分衰弱，趟在床上不能起来，但对来看望他的亲戚朋友，他都要一一拉着他们的手，通过握手他能感知得出每一个人是谁，来看他的人都会说一些问候和安慰祝福他的话，不知他听没听见，但从他的手上和面部的表情，看得出来，他是知道每个人说的话，他的内心是十分的明白，
爸爸的身体每况愈下， 我从五月十八号自厦门回来看他老人家，到今天已有10天时间了，白天黑夜我们都陪在他身边，尽管他吃不进什么，我们每天都要按时给他喂牛奶，给他擦洗身体，给他换洗衣服，今天在给爸爸洗手和擦洗身体的时候，我发觉他的手和足没有以前那么暖和，有些凉凉的感觉，我赶紧叫来妹妹和妹夫，给他们说这个情况，我们一大家人都围拢来看望他，爸爸的面容还是十分慈祥，自然，呼吸也很正常，除了手足冰凉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异常，十分安静，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爸爸的身体没有遭受任何病痛的折磨，是一种自然的老化，是生命的一种自然终结，过去有很多得道高人，他们到生命的最后，都是多天不进任何食物，经过坐化，最后无疾而终，爸爸是个普通凡人，没有文化，一生辛勤劳动，为生活历尽千辛万苦，一生都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到老年后也一直没有什么病痛，现在他的身体也是慢慢的自然老化，是在没有任何疾病的情况下，到最后十多天没有进食，这是一种自然的净身现像，和那些得道高人一样，通过净化身体内部而达到无疾而终。
爸爸的体温在慢慢的下降 ，我知道，这是一种不祥的症候，这是他的血液己经没有多少动力流动的表现。我们一家人一刻不离地守在他老人家的身边，5月29日晚12点50分，爸爸走完了他人生最后一秒，他十分安祥的离开了我们，我们一家人在爸的床前，眼泪齐刷刷的往下流，妹妹放声嚎啕痛哭，我赶快将准备好的钱纸在爸的床前烧了，放了炮竹，点上香蜡，同时打电话叫来阴阳先生，因为在爸的身体不行了的时候，就提前跟阴阳先生打好了招呼，一旦不行，必须要立马赶到，打了电话几分钟后阴阳先生就赶到了，阴阳先生按照习俗，诵经，祭拜，做了一番功夫后，给爸爸净了身，穿上寿衣，然后放进电冰棺，最后摆好贡桌贡品等，我们一家人守在爸爸的灵前，烧纸，上香一直到天亮。
爸爸在新都妹妹家生活了十七年，最后也是从这里离开我们，在爸爸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的时候，本来我们是要把爸爸送到医院去护理的，但爸爸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叫我们在他不行了的时候千万不要送他到医院去，他不愿意死在医院里，再一个愿望就是，坚决不要把他送去火化，他百年后，一定要把他送回老家去安葬，我和妹妹，妹夫商量，先让爸爸的灵棺在这里停放一天一夜，让离这边近的亲朋好友在这里来与他告别，等三十一号早上，包车将爸爸的灵棺运回盐亭老家，在老家请客，开追悼会举行告别仪式。
? 三十号，我在微信上发出了我爸爸世逝的卜告，向所有的亲朋好友们发出了通知，告知五月三十一号在老家为爸爸举行告别仪式和追悼大会，
? 我们全家人离开老家已有十七年多时间了，老家的房子多年无人居住，没有人维护，房子已破烂不堪无法住人，院子里也长满杂草和树木，爸爸的葬礼在老家举行，就得要先清理好院子，还要在院子里搭好灵堂和帐篷等，俗话说，远水不解近渴，远亲不如近邻，关建时刻，还得要靠在老家的亲戚和邻居们帮忙才行，我打电话回去，请我干亲家杜延荣招呼几个人帮忙，把院子里的杂草铲除干净，买来篷布来在院子里把篷搭好，搭好灵堂，把我父亲的寿木放在灵堂里安放好，搭好灵台，放好贡品，把香焟钱纸等所有用品全部买好，另外预订好两天的酒席，让厨师把桌子，登子，碗筷，锅灶等一切餐具运到我家来，酒席在家里来举办，全部承包给厨师，现在的农村，凡是那家有啥大事小情，要办酒席都很方便，只要给钱，酒席都搬到家里来做，跟在酒店里请客一样方便。
三十一号早上八点，六部小车看两辆大车组成一个车队，载着我们和妹妹们两家全部人员，和阴阳先生及送葬施议的乐队车一起，护送爸爸的灵车从新都出发，不到两个小时就到龙门垭老家了，到达后，老家的亲戚朋友们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等候在路口放响鞭炮迎接，整个院子周围都放满了花圈，大约有一百多个，花圈都是乡邻和老家的亲朋好友们送来的，灵堂里安放好了寿木，生产队乡邻们一起帮忙，将爸的灵躯从殡仪车上的冰棺里移出来，安放到大红的寿木棺材里，按照老家风俗入好木，入木前，先在棺木里铺一层草木灰，然后在平整的草木灰上用酒杯口印上杯印，杯印要按逝者的年龄来印，有多少岁就印多少个杯印，爸爸九十七岁，就要在上面印九十七个杯印，然后在每个杯印上放一个硬币，一元的，五角的和一角的都可以，我知道老家有这个风俗，事先就准备好了
几十元的硬币，放好硬币，然后再铺上特制的垫单，一切工作做好后开始入木，这时等候在外面的亲戚朋友们排队逐个来见他最后一面，瞻仰完遗容后，盖好寿木盖子，在灵堂里上好贡品，烧上香蜡钱低，这时厨师已准备好了午饭，在院子里摆了八桌，客人们忙了一上午，现在才开始吃午饭。
? 晚饭后举行祭奠仪式，按照老家习俗，凡是爸爸的所有子孙后代，和所有的侄男侄女们，全部跪在灵堂前，先行三大拜，然后开始念祭文，其余的亲朋好友都站在后面萧立静听，阴阴先生边念边唱，一个多小时念完祭文后，乐队开始唱哀乐，夜已深，乡邻们逐步散去，我们一家人守在父亲的灵前，上香，点蜡，添油，一夜未眼，
? 第二天早上八点准时出嫔，六点左右，亲朋好友们就相继过来帮忙，我父亲的坟墓是二零一三年我就请人做好了的，当时我找了当地手艺最好的石匠，购买当地最好的石材，按照最好的规格给他做的，将父亲的国靠近母亲的坟一起做好，外边连同母亲的坟，用条石一起包成一个大大的双人坟，在坟头立上石碑，雕刻好碑文图案，现在只要挖开堆在上面的土，揭开国上的盖板，然后把棺材放进国内，摆放好就行了。
? 七点左右，帮忙的人己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按照地理先生的吩咐，先安排八个身体好的人，把棺材移出灵堂，然后按照顺序排好队伍，每人手里举着花圈，仪仗队吹着乐器，慢步向墓地走去，坟地前，帮忙挖土的人已经把上面的泥土全部挖开，揭开国上的盖石，地理先生在国里烧好纸钱，放入一些硬币，然后放入毛笔，书本，墨和黄历等，一切准备就绪，将棺材放进国内，瞄准中线，摆正位置，就盖上国的盖板，然后回填好泥土，垒好坟，就这样把爸爸安葬完毕。
安葬好后，亲戚朋友们各自离去，我留下来清理好场地，将剩下的全部纸钱和花圈，都拿到坟前去烧了，在坟前上好香蜡钱纸，然后围绕坟前走了一圈，对着父亲的坟说，爸爸，你就在这里好好安息吧，儿子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你在这里好好地帮我们守住这片家园，每年我们都会回来看你老人家的，说完，我在坟前依依不舍地与爸爸作最后的告别，
回想这十多天来，我陪伴爸爸走完他人生最后的历程，在爸爸的这一生中，也只有这十几天才算是我真正的在服侍他，爸爸二零零一年离开我们家到妹妹家去时，当年他己满八十周岁，那时候，爸爸的身体都一直很硬朗，他在家里什么活都还能干，比如煮饭，喂猪，喂鸡，放牛，和下园子去打菜等等各种家务活他都能干，总之在家里他就没有闲着过，只有到妹妹家去这十七年来，他才没有干过这些活，不过，刚过去那几年他也闲不习贯，他总是要帮着扫地，打饭，擦桌子等等，直到今年，他的生活都还能自理，只有最后这十几天才是我们在服侍他，在爸爸一生的九十七年中，我这个当儿子的真正服侍他的，只有这十几天，父亲哺养了我们几十年，我们服待他的只有十几天，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的孝敬他老人家，他就这样匆忙的离开了我们，每想到此，我心中感到万分的悲痛，泪水不由得簌簌落下，只是当斯时，已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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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国"，是我们老家的一种方言，意思是，用石板做成的长方形石坑，把棺材放进去后盖上上面的石板，这个在地里面放棺材的石坑就叫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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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开益写手2017年6日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