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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中先生们

一九八〇年,我从蔡山公社田宝片区的初中考上黄梅一中,九月一日,前来报到。在这里,我有幸遇到了许多优秀的先生,开始了我从穿布鞋到穿皮鞋的人生历程。如今,我高中毕业已近四十年,但当年那些可亲、可敬、可赞的先生们的样子,依旧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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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刚进一中时,我被分在高一(4)班。四班的教室位于学校大门靠左边的一排房子。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周胜先先生。周先生中等身材,脸型偏瘦,说话平和,为人可亲。周先生讲课,条理清晰,重点突出,文字功底深厚。周先生一生最骄傲的事情是教了两个叫周强的学生,一个是现今最高法的大法官;一个是先生自己的儿子,现为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当然,现居省会武汉的周振武同学也是先生的得意门生。

当时,班上其他的几位老师,真到现在,我依然印象深刻。

数学老师是陈仙花先生。陈先生是一名女教师,也是当时黄梅一中唯一的女班主任。先生讲课时,思路特别清晰,眼神格外有杀伤力。那些作业没有做完的同学,从来不敢直视陈先生。

物理老师是大神级别的人物,他就是当过一中的校长,后来去了武汉华科附中的胡国民先生。胡先生身材高大、颧骨突起,所戴的眼镜,镜片超厚。永远记得先生标准的普通话、通俗易懂的授课方式和简洁工整的课堂板书。

化学老师是张开基先生。张先生是一位大帅哥,据说是上海人,曾经当过海军。张先生身材高大挺拔,打着发腊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脚上的皮鞋总是擦得油光锃亮的,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威严刚劲,令人又爱又畏!

政治老师是章江稳先生。章先生现在就住在新一中对面的公寓里,经常来校园健身,脸上总是充满了满足。我经常碰见章先生。每每此时,我总是不由地想起,三十多年前,脾气火爆的章先生曾在课堂上把一位不认真听讲的同学骂哭的情景。看着眼前白发笑颜的章先生,我怎能不感叹岁月沧桑啊!

在这几位先生的悉心引导下,我很快就适应了高中生活,愉快度过了高一的上学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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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我选择了文科,又幸运地邂逅了几位优秀的先生。其中,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高一下时的班主任潘振华先生。潘先生是武汉人,教我们语文。课堂上,先生经常借助三洋(那时可是时髦之物)给我们讲李清照,讲少女时期的词人“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讲辛弃疾,讲他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潘先生讲得绘声绘色,我听得如痴如醉,不由得对语文心生欢喜。不曾想,这份欢喜竟让我最后也成为了一名语文老师。潘先生不仅语文教得好,羽毛球也打得好。课后,我们经常观看先生打羽毛球。会教语文,会打羽毛球,潘先生的这两项技能,让我们对他崇拜至极!

这时候,教我们班数学的是刚刚毕业的张水松老师,后来也做过我们的班主任。张老师身材高大,爱穿洁白的衬衣和白色的球鞋,让人印象深刻。张老师为人低调善良,对待我们这些调皮的学生,总是耐心地教育。在我们那个文科班,年轻的张老师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后来,张老师去了十堰。由于年龄相差不大,我们一直把张老师当成我们的兄长,现在有时间,还经常聚聚。

当时教过我的,还有喜欢抽烟的政治老师梅朝阳先生,头发微卷、英俊潇洒的陈汉阳先生,勤勤恳恳的地理老师岑伟光先生,学贯中外的英语老师张文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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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了两年的我,在高二时竟也与学校的几位领导先生打起了交道。首先结识的是吴镇中校长。吴校长个子不高,总是面带微笑,颇有学者的儒雅之风。印象中,那时每个星期六的晚上,吴校长都会在办公楼四楼大教室给学生们讲古文三百段,讲庄子,讲晏子,讲创业易守成难……

最令我难忘和汗颜的,是一件糗事。那是高二时,我迷恋上了小说,上课时偷看《破壁记》,被班主任发现。班主任可能向校长汇报了这件事。为此,吴校长亲自用毛笔给我的父亲写了一封信,信上还盖了他本人的印章。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也让我认真了许多。但由于自己年少不懂事,自制力太差,还是难以改变。吴校长写信的内容我早忘了,可惜当时没有把这份墨宝珍藏起来。?

现在还在一中校园里奔走的张汉舟校长,是第二个与我找打交道的学校领导。张校长身高中等,声音洪亮,做事雷厉风行。由于分管学校的纪律,所以和调皮捣蛋的学生打交道最多,学生也最怕他。我就是因为和同学比踢腿的高度,被领导误认为是踢壁灯,为此在校长办公室写了两节课的检讨书。张先生的一生都献给了黄梅一中,退休后一直在做一中校史资料和校友信息等方面的收集整理工作。他永远值得所有一中人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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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藏龙卧虎,光我接触的优秀先生就不胜枚举,其中,最令我感念的是岳松秋先生和严志学先生两位恩师。

岳先生身材不高,走路不快不慢。先生学问功底深厚,通晓古今。上课讲话不多,但总能抓住重点。在讲试卷上的词语解释题时,先生随口讲解的答案竟和新华词典上的解释一模一样。先生不喜欢批评学生,有时学生犯错,学校要处分学生时,先生总是护着学生。记得那次看完电影《四零五谋杀案》之后,一位现在当董事长的同学随手在教室四楼四零五号房(女教师的宿舍)的房门上写了“四零五奸杀案”几个字。学校本要严厉处分该同学,但由于先生的爱护,最后只要求从一楼到四楼做检讨。还记得先生对领导说过的一句话,你们一中出去的学生,如果都老实巴交的,将来有个什么作(黄梅方言,出息的意思)。可见先生的教育理念现在看来还是很先进的。那时,岳先生就是把我们这些学生当成他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着!

严先生是历史老师,毕业于北师大历史系,治学严谨,非常有学问。严先生早年在白寿彝老先生门下求学,良好的背诵习惯让他博闻强志。严先生身材魁梧,他的穿着和学问一样严谨。即使是大热天,先生衬衫上的风纪扣也总是扣着的。严先生教高中历史,可谓驾轻就熟。那时我最怕上严先生的课,因为先生上课之前必提问,每有提问,必须闭书回答问题。那些课上没有认真听讲的,课后没有认真复习的,这时候都低着头不敢正视先生。每每此时,先生总是苦口婆心地说道:“你们的父母,浠黄汗(黄梅方言,意为因辛苦而流汗),烂裤带,面朝黄土背朝天,你们还不好好读书,这样怎么对得起你们的父母亲哟?!”在严先生不厌其烦的教导下,我们慢慢学会了体察父母的艰辛,也慢慢体会到先生的良苦用心。

和善的岳先生,严厉的严先生,虽然他们对学生爱的方式不同,但是他们爱的初衷却是一样的。正是他们对学生们真挚的爱,让我们对他们时时感念,一生记挂。我们深深明白,如果没有他们的无私付出,就真的没有我们的今天。先生们的人品和修养,尤其值得我们终身去追寻。毕业之后,我班许多同学经常在过年回梅时去看望先生,再次聆听先生的教诲,感激先生的无私付出。两位先生退休时,我们班在城关的学生一起,在当时黄梅戏大酒店为两位先生举行了一个简单而隆重的退休仪式。在酒宴上,我们一一表达着对两位先生的感激之情。当时,两位先生非常高兴,和我们亲切地交谈着,细细地叮嘱着,一如当年上学时那样。后来,我们还为两位先生分别做了一牌匾,一路鸣鞭,热热闹闹地送到两位先生家中。我们要让世人都知道先生的幸福,而先生的幸福,身为老师的我也亲身感受到了。

晚年的岳先生,大部分时间住在海南,只偶尔回家过春节时才能碰上。而退休后的严先生经常去一中拿报纸,碰上了会聊上几句,关心的话语让我倍感温暖。可惜,这份温暖我没有享受多久,很快地,严先生就离开了我们。记得二〇〇六年,高三暑假补课刚刚结束,晚上十二点时,我接到同学云飞的电话,连忙骑车赶往医院,严先生却已经离开了。我们几个同学和先生的儿子日刚一起把先生送到殡仪馆,布置灵堂,一起把老人送回老家安葬!后来,岳先生也离开了,我们像送别严先生那样去送了岳先生最后一程!

两位德高望重的先生走了。现如今,我还时不时梦到先生,多想再听听他们的教导啊!

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离开我们的一中优秀先生又何止他们二位?这些优秀的先生们,把他们的学识和修养传给了千千万万的黄梅学子,把青春和生命献给了蓬蓬勃勃的黄梅教育事业,他们的善良、爱心和奉献值得我们永远追念与感怀!

写完以上的文字,实感诚惶诚恐——先生们的弟子遍布海内外,高官大家,数不胜数;而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地位和学术都难登大雅之堂,哪里轮得到我来追忆先生们呢!但是,我的心是真诚的。写完这些字句,只为表达我对先生们的敬意!文字写完了,我的内心不觉轻松愉快了许多!

费卫国? 2022-5-9